时间线:2005年盗八后受伤住院。
解雨臣的眼前越来越黑,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正在慢慢关机,和身体各个部位的联系越来越微弱。
这回真完蛋了。这是他失去意识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。
不知过了多久,眼前忽然又有了场景。一开始模模糊糊的,但很快就十分清晰。
但解雨臣知道这是梦。
因为他站在解家旧宅里。从他所站的地方看过去,有两个壮年人站在树下聊天。
他认得,那是他的父亲和解连环。
他们声音很低,不知在说些什么。解雨臣想走近,但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淡,最终如云一般逐渐往远处散去。
忽然,他听到了拨算盘的声音。
回过头,解雨臣看到了宅子里的正堂。他的爷爷,也就是解九爷,坐在那把木椅子里,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模样的小孩子。那孩子睡得很熟,解九爷就一只手抱着他,一只手缓慢而轻地拨着算盘,账本在桌子上摊开。
解雨臣认得,那个小孩子是他自己。
我靠,走马灯?这回小爷我真歇菜了?
那可真够亏的,他才二十六岁,积极又进取,还百分百热爱生活。
解雨臣还在琢磨着这情况能不能靠意志力醒过来,突然间,他的身体仿佛被固定住了,不再能自由行走,甚至连抬起手臂发出声音都做不到。
他睁大了眼睛,更多的回忆袭来。
行吧,阎王爷嫌慢,给他走个流程赶紧过完。
这短暂又丰富的人生啊。解雨臣很快接受了这一切,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阎王爷很会挑重点,那些场景里没有他连尿八天裤子被妈妈罚洗全家衣服之类的囧事。
他看到了二爷。二爷牵着他的手,穿过半个红宅,在自己卧室里的洗手间亲自给他洗的澡。
二爷家里的下人都说,二爷倒是疼这九爷家的娃娃。
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站在大堂里,腰板挺得很直,优雅又强势,跟鱼龙混杂挤在院子里的人们打太极。家里的老仆拉着年幼的他,站在一旁的墙板后。他好奇地往外看,老仆一边死拽着他,一边抹着眼泪。
他还看到自己跪在地上,二爷给他剪头发。他在二爷的叹息声中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,起来时额头上都是头发的碎渣。
那时候几岁来着?八岁,还是九岁?
没等解雨臣细想,眼前又换了光景。
他的母亲依然雍容华贵,但岁月没有青睐于她,好看的脸上多了不少皱纹。
他看着站在母亲旁的自己,已经和现在的他差不多高了。那是十七岁,他记得的。
母亲给他系好领带,又整理了一下西装。她握着一串佛珠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,忽然开口道:“你看。今晚要下雨了。”
解雨臣也往窗外看去,母亲回头来看他,眼神笃定而又笑意盈盈。
“是流血的天气。”
他突然觉得有些闷痛。恍神间,他就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满身是血,敲开四合院的门。
迎他的是霍秀秀。她看上去比现在小一些,大概十六七岁。她默不作声地搀扶着他,两人慢慢地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。月光很亮,照得地板一片惨白。
被扶着的他忽然笑起来,他知道这样显得很傻,腹部也牵扯得抽痛,但他越是笑得开心。
他指着月亮,对霍秀秀说:“你看,十六的月亮真的比十五圆。”
霍秀秀看着他,哭得比他还狼狈。
他还看到了好多,看到小时候在二爷家旁边上小学,班里的小男生以为他是女孩子,殷勤地帮他拖了一学期的地。还看到自己抱着一个肉乎乎的小丫头站在院子里,许多小孩子众星捧月般围着他,争着吵着说小花姐姐我们去玩捉迷藏,不许你只和秀秀一队。
连解雨臣自己都发现了,似乎他记住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,长大后的场景也只有那么几个。
原来自己还是害怕的啊,害怕到不去把那些事情记在脑子里。
他以为自己很早就适应了这一切,却还是瞒着所有人,在夜里一次又一次做着痛到惊醒的梦。
他很想笑一笑,他努力了一下 ,但也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。
走马灯还挺丰富的,就是快要放完了。
他二十六年的人生。
解家这回连这个少当家都没了,又该怎么办呢。
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幸灾乐祸,这是不对的。太叛逆了。
眼前成了一副画,仿佛最终章,烟雾缭绕,远山连绵不绝。他感觉自己悬在半空里。乌云越来越厚,一点一点地向他压来。
呼吸越来越困难,五脏六腑都要被压得炸开来。
惊雷在远处打响。
他闭上了眼睛。
……
过了很久很久,又好像只是三分钟。
窗外的鸟在叫。
解雨臣从噩梦中醒过来,看到病房外明媚的阳光和满目的绿色。北京最生机勃勃的季节会令人产生一种错觉,让人会短短的在这美景下面醉了一醉,忘记很多东西。秀秀在他床边上削着苹果,用小刀切着吃着,看到他醒来,便用刀切了一小块,递到了他的嘴边。